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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性關懷專線社工員 鐘振紘

今年四月高雄發生一起家暴相對人殺害前妻並攜子自殺的案例，這個案子重新喚起了人們對於家暴的恐懼，以及對相對人的指責，透過媒體的催化之下，我發現民眾對於事件的解讀似乎只剩下憤怒與撻伐。這讓我有些感慨，多年服務相對人的我相當清楚許多個案確實充滿著偏差及扭曲的觀念，用「該死」來形容這些人確實不為過，但該死的人是否就不該救？而所有的相對人是否都真的這麼該死？

其實面對家暴我們都不該過於簡化，男關的工作，就是試著解讀這些事件，以及陪個案渡過這個階段。

家庭問題一直都不是一個單一事件，而是複雜且交錯的互動經驗，若用一般的生活常理或倫理道德其實很難看到事情的全貌。因此我們試著將一件家暴案件用時間的概念來看，大致上可以分為3個階段：

關係修復、離婚或訴訟結束。

暫保、保護令開庭、離婚、監護權官司等。

衝突事件發生。

情緒支持陪伴。

協助復歸穩定生活。

提供法律諮詢、保護令相關資訊。

澄清事件始末。

【衝突階段】

通常由親職教養、家庭互動、經濟、家事分工、價值觀不合等多年來的問題累積，最後爆發嚴重衝突，個案對於問題的解讀往往會停留在衝突事件中，而忽略掉過去長久下來的負向經驗，反而針對衝突事件進入一段無止盡的追逐，例如強硬的要求太太回家，或是要一個所謂的「公道」及「真相」。

【處遇階段】

太太報警或聲請保護令，太太因此離家或關係進入冰點，這個階段對個案來說變化最大，專線最常在這個階段介入，因此需要帶個案用第三者的角度重新檢視，了解在之前衝突階段發生過什麼事情，試著將問題的樣貌拼湊出來，接著再說明之後可能會演變什麼狀況，例如訴訟流程、相關程序、以及未來可能會面對的決定，有可能是起訴，有可能是離婚，當然也有可能復合。在這個階段，專線除了固定協談，也會視個案需求提供線上法律諮詢以及資源轉介，因應個案作個別化處遇。

【後續階段】

這個階段就是個案的功課了，因為個案不一定會因為專線的諮詢而停止追逐，有時反而會追得更兇，在這場追逐中有些人可能找不到答案，有些人找到的是心碎的答案，更有些人不承認他們早就知道的答案，所以大部分的時間，專線會靜靜地陪伴。

陪伴是專線工作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就像開頭所提到的，個案的問題向來不是一個單一事件，而是一個艱辛的過程，問題會隨著時間有所變化，例如保護令審理中到保護令核發後，個案所關注的議題也會不同，所以需要陪他走完這一段；在這一路上，專線除了做即時的諮詢、適時的提醒、定期的討論之外，花最多的時間，還是在基本的傾聽，因為很多男人不會說話，甚至因為加害人的身分沒有機會說話，因此我們會讓他們談談，先是談他們不滿與委屈，然後談婚姻、談心情。這樣的對話有時也像一面鏡子，試著從談話中讓個案看到自己，也幫個案好好整理自己：到底是什麼原因讓我的人生失序，在家庭中我又忽略掉了那些事情。有時我們會意外的發現，答案其實不在太太身上。

所以陪伴，就像是一件工程，需要時間的累積、堆疊，讓情緒慢慢沉澱、讓思緒慢慢清晰，有些感情在個案努力過後還是無法挽回，婚姻終究要破碎，卻也因此有了重新建立的契機，婚姻失敗不代表人生失敗，反而可以藉此找到過去沒打好的基礎，而後重新開始穩定的生活。

男關邁入十週年了，而我也有幸參與了八年的男關服務。這段時光接觸上百位受傷的男性，也看到許多不幸的婚姻。聽這些人的故事，感覺多半都是沉重的，但其實我很珍惜，雖然我們正經歷個案最困難的時刻，充滿仇恨的怒火幾乎將個案燃燒殆盡，但也因此有許多男性能從中將自己拉出來，並且真實的走進自己的心裡，為那份遍體鱗傷的感情重新灌溉，能親眼見證這動容的時刻，是我身為助人者最大的回饋。